茫茫南省,要找一个人是何其不容易,听韩慕青说,传闻那位先生虽住在郊外,但历来喜欢热闹去处,酒肆茶楼,戏院伎馆,白日里都爱到这些地方,这应天府热闹非凡,且又是南省最大的城市,也许会在这里找到他,若是不能,西面滁州,南面芜湖,西面扬州,总会有他的踪迹。
虽说沈络从未出过山门,哪里是酒肆,哪里是伎馆自己根本无法分辨,但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,总是没错的。
绕着玄武湖一路问询,哪里是热闹去处,路人皆面露嫌弃之色,待沈络走远,便四下交头接耳道:“这小子,看起来不大,干干净净的,没成想却是个色鬼,当街便问那种地方,好生不要脸。”
沈络自然不知道,他问的“热闹去处”,在世人看来就是那些青楼妓院,他还不知不觉地满街询问,一路上也不知背后遭了多少白眼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,除了遭受一路白眼外,并未得到任何信息,沈络此刻只觉口干舌燥,腹中空空,心中暗自问道:现在是何时了,为何感觉如此饥饿?
沈络正疑惑,东南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钟声,便听街边一小贩道:“申过酉时,该回家吃饭喽!”听闻这句话,沈络心道:今天是问不出结果了,早早寻一个住处罢。
放眼望去,西街角就有几家小食摊,沈络正欲迈步过去,谁知侧方便窜出一人来,拉住了他的衣袖。
沈络上下打量了此人,一脸胡渣虬结,头发散乱,衣领半开,满面油光,看上去已经有十天半个月没有洗澡了,一身的痞子相。
沈络不知来人意图,心头一惊,但故作镇定道:“阁下为何拉我?”那人一脸奸笑道:“小相公,您方才说想要找那热闹去处?”沈络看着那人,心想:莫非这人知道地方?便对那人道:“对,莫非阁下能带我去?”
听闻此话,那人笑得更加讨人厌,连忙说道:“是啊是啊,我知道地方,小相公随我来就是,横竖就三里路程,快步走两刻钟就到了。”
沈络思考片刻又问道:“那地方有吃的吗?有没有住处?”那人听后一个劲应承:“有有有!那里什么都有,保证你吃饱喝足睡一夜舒服!”
听闻这话沈络心中暗喜,心想自己竟然捡了个狗屎运,今日天色已晚,过去虽不能打探到那位先生,但知道一处地方总比现在没头苍蝇一般要好。
不过二三刻钟功夫,那人便带着沈络到了一处繁华之地,其他地方都已昏昏暗暗,唯独这个地方,灯火通明,人来人往,街道熙熙攘攘,不似其他街巷一般冷清。
那痞子说道:“小相公,这就是你说那热闹去处了,十里秦淮最热闹的地方,牌坊街!再走两条街,保证让您吃好玩儿好不虚此行。”
沈络何时见过这等光景,早就被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震撼得说不出话来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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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由着那痞子带着自己大街小巷一通乱钻。当真如那人说的一般,走过了两条街,更是豁然开朗,和这里一比,刚才的繁华景象竟只似普通市集。
只见一条五六丈宽河道,两边停靠着无数小船,这便是那秦淮河与秦淮画舫了,秦淮河两岸充斥着叫卖之声,各种小摊小贩,每一间房屋都是人满为患,小吃摊、烟火摊、首饰摊,更有那无数店铺迎来送往,各种声音充斥着沈络的耳朵,五香豆、麻油干丝,鸡丝面、灌汤包、桂花糕、鸭血粉丝汤......更有那几乎每个小摊都必备的解酒茶和枸杞酒糟圆子。
秦淮河上画舫往来,和着岸边灯火,将这一片天空照得通明,远处还停着几艘无数丝绸灯笼装点的楼船,听说那是有钱人包下往主河道开的,这秦淮河两岸玩耍去处数不胜数,除了青楼妓馆,更有贡院诗园,乌衣巷、魁星阁不胜枚举。
“朱雀桥边野草花,乌衣巷口夕阳斜。旧时王谢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!”听到那痞子说出乌衣巷三个字,沈络不禁将这首诗吟唱出来,那痞子听见沈络吟唱,连忙称赞道:“好诗好诗,小相公文采真好。”
沈络笑容一滞,狐疑地望向那痞子,见他完全没有听懂还装作听懂了的样子,看来他是错把这首诗当做自己即兴吟诵的了。沈络摇摇头,早听说时间升斗小民投学无门,果然如此,沈络也不与那人分辩,你无法和大字不识一个的人解释刘禹锡是谁。
那痞子将沈络带到一处大院门前,高声便呼叫里头来人招呼,沈络抬眼一看,门头一副牌匾,上面烫着几个大字:玉窗楼。
片刻后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就从里头走了出来,一边摇着团扇一边冲着那痞子道:“哎呦,我道是谁来了,原来是你这小畜生,怎的,上次给你那五十个钱输光了?再来要,我竟是没有了。”说罢便往那痞子脸上啐了一口。
那痞子也不恼怒,笑着就用手将脸上的口水抹到嘴里吃了,将那女人拉到一边道:“杨老板,今天我可不是来要钱,您看看,给你带来了一个冲头。”说罢便暗暗指了指沈络。
杨老板向那痞子指的方向看去,这一看便喜笑颜开,往地上扔了一个碎银子,道:“赏你的,给老娘输慢点儿。”原来这妓院老板每日迎来送往,自然对所有客人都能看出有钱没钱来,虽然沈络穿着普通,但她看见了沈络上衣内兜中鼓了一坨,按她的经验不会猜错,那一坨都是钱。古往今来都会有这种人,出来快活怕家里人知道,故意穿着与自己身份不相干的衣服,她可不管沈络穷不穷,只要他现在兜里富有,就要挣他的钱。
那痞子见杨老板扔了钱,立马趴下去捡起来,拿在手里仔细看看后说道:“呦!二钱银,今儿可真大方,杨老板,小人这就滚了,生意兴隆啊。”
那杨老板也不管痞子的事儿了,拉着沈络便往妓馆里走。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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络还没说出话来,只听身后一个女人声音传来:“呸!小乞丐,原来你还真是个淫贼!”
话分两头,那日红衣女子阿雅在济南府一闷棍将沈络敲死过去,那青衣女子便被阿雅拉着,趁着四散的人群逃离了那地方。待青衣女子回过神来后就要转身回去,那阿雅拗不过她,只能跟着一起回了现场。
可谁知两人去了敲闷棍的地方后,只见地上一滩血迹,满街却不见一个人,心中害怕,心想莫不是官府来人将尸体带走了,当时街上少说二三百人都看见自己模样,自己怕不是要吃这一回人命官司。
二人一阵心虚,当即便想开溜,突然发现远处一辆马车疾驰,驾车人形色匆匆,想必就与那一记闷棍有关。那两个女子连忙唤自己马儿来,跟了上去。
跟到地方之后才看见,那是一处破落小院,马车一进去,里头几个人就忙里忙外地,另有一个医者模样的人也进了院子,二人断定,院里抢救之人就是那花子,红衣女子阿雅拉着青衣女子想要快些逃出城去,那青衣女子却道不走了,要留在附近看那花子的情形。
那阿雅说道:“小姐,这回出来玩耍我是给老爷说过要保护你的,那花子不过就是一个汉人,死了就死了,要是惹你吃上了人命官司,我怎么跟老爷他们交代?”
青衣女子说道:“你这是什么话,不管是什么人,少说也是一条命啊,那花子要当真死了,咱们如何还能心安理得地游玩?”
那阿雅听后便不再说话了,两人随即就近找了一个驿馆住下,这一住就是五六天。那一日,听里头人谈话,得知沈络已经清醒,虽还需静养一段时间,但性命已是无虞。
青衣女子心中一时清明,与那阿雅商议登门道歉,阿雅便说道那日是花子先要占她便宜,出于自卫才下手重了些,如今花子已经好转,不必去登门,青衣女子觉得阿雅说得也有道理,便不再滞留,转头来了应天府。
说来也巧,因这应天府无比繁华,好吃好玩儿让人应接不暇,这青衣女子与阿雅两人便在应天府多呆了些时日。今日两人出来到玄武湖边玩耍,就看见一人满街寻花问柳,二人看着面熟,自然上心了些,那青衣女子刚刚想起,这就是在济南府吃了阿雅一闷棍的花子,就看见一个痞子领着他往南走去。
青衣女子还记着那件事情,心中有些不忍,想要当面道个歉,但这花子突然间出现在应天府,换了衣裳不说,竟揣着一袋钱四处问快活,这激起了青衣女子的兴趣,一路就跟到这秦淮河边。
只见那痞子带着沈络四处游看,沈络还兴起念了一首诗来,青衣女子顿觉自己上当,认为那日必然是假扮花子故意占自己便宜,加之这痞子将沈络引到一处妓馆,那女老板抱着沈络手臂就往里拉,更加觉得当时沈络就是冲着白白吃自家豆腐去的,一时气不过,当时便大声叫嚷,唤沈络作乞丐。
(本章完)